下篇:从吴冠中“春江水暖”春拍4900万所联想到的

日期:2021-05-01 标签:深远 深刻建解 来源:杜建君


· 感想 ·


几多“春江水暖”美来


图一 吴冠1988年创作的另一幅《春江水暖》,现收藏于新加坡国立美术馆



“春江水暖”心撷美


吴冠中先生在1988年69岁时曾创作了另一幅画作《春江水暖》,其题曰:“春江水暖鸭先知,非也,是东坡先生先知也。” 这一点题,颇有点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所对答的盎然意趣,庄子曰:“汝安知鱼乐云者,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,我知之濠上也。”


南宋时期的江西吉安人罗大经,在《鹤林玉露》一书中讲到:“尽日寻春不见春,芒鞋踏遍陇头云。归来笑拈梅花嗅,春在枝头已十分。”

中国有句古话,叫做“万物静观皆自得”。其实,画家在艺术的创作过程中,所谓的寻“春”,其实就是寻“美”,而所谓的寻“美”,就是寻找内心深处一种安好自洽的心境。

作为一个专业画家,吴冠中认为正所谓“未成曲调先有情,未备具象先有形”,画家要把握美丑的规律,审美的“慧眼”远比“巧手”更珍贵。我认为,“巧手”这是画家职业的本分,需要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的恒心练就,“慧眼”需要功夫在诗外的积累和见多识广,正所谓,“众里寻他千百度,她在灯火阑珊处”,而“琴心”则是心灵“未成曲调先有情”的深阔大美之来源,有了“赤心真情”的丰盛,就一定会孕育出艺术创造的“化美致境”。唐代画家张璪提出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,“心源”就是画家内心对大自然“造化”的感悟。因此,美就在身边左右,随处可采颉,无处不禅意。

图二 胡汀鹭作品《春江水暖》


艺术作品的价值贵于真情实感。吴冠中先生每一幅作品都是真性情之作。他写道:“真要搞艺术,还是要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里去。只有到自己的家乡、自己的民族,才能搞出有感情的东西来”,这是梵高写信给他弟弟的忠告,麦子(艺术创作)要扎根在乡下的土地,这一主张深深影响着吴冠中人生的几处抉择,而“真”与“情”是他作品建构形而上抽象美之外的永不断线的风筝。

因为每年的春临大地,从近代以来,有多少爱美、爱生活的杰出画家,都是围绕“春江水暖”这一诗情话题,先后创作呈现出不少对姿多彩、风格各异的杰出画作,他们有任伯年、赵叔孺、胡汀鹭、金城、黄君璧、张伯驹、钱松嵒、孙其峰、刘继卣、萧朗、黄永玉、袁晓岑、朗森等等,不一而足,其作品各自相映成趣,画家们用琴心、用慧眼、用巧手给我们留下了他们所处时代的春之美丽,美之心绪。


图三 黄永玉《春江水暖鸭先知》


“人是不拒绝美的”


做为绘画艺术创作的外行人,当我每次打开吴冠中的作品画册,去静心欣赏时,心里总是充满喜爱之情。我购买了吴冠中作品的绝大部分出版物,由于他的画作与文章深入人心,影响甚广,有关其生前身后的出版版本很多,只要是没有收藏到的,我是每遇必购,有时还会作为礼物赠与朋友。太太说我对吴冠中的作品是真喜欢,对吴冠中我是真粉丝,我也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奇。

近期,歌唱家阎维文在参演国家歌剧院推出的大型歌剧《长征》后,蔡国庆问他对作品的感受时,他很认真的说:“人是不拒绝美的”,我深以为然。

正是由于真心地喜欢,五年前,我送女儿到北京读大学时,专门选择住在中国美术馆附近的酒店,第二天上午,我带着姐弟俩就钻到美术馆里看展览,整整的几个小时,流连忘返,临走时,当我转到馆内的美术商店里,看到书架上摆着一幅吴冠中的《高粱和棉花》油画,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,他在中央工艺美院任教时,全校师生下放河北获鹿县李村农场期间创作的代表作之一(该作品现在收藏于上海博物馆,2020年3月20日中国邮政发行了120分面值的《高粱和棉花》邮票,一同发行的还有吴冠中代表作《双燕》),这是一件油画原版复制品(只此一件),虽然价格不低,我还是毫不犹豫的买下来以作欣赏珍藏。

晃眼间已是下午三点了,孩子们肚子饿得咕咕叫,我心里知道,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小小的情绪了。我忘记了两腿发酸,提着包装好的画作,心满意足地走出博物馆的东门,找到了一家卖陕西面的小饭馆,因陋就简,每人趁热吃了一碗油泼面来垫肚子。孩子们看到爸爸如获至宝的兴奋劲儿,也都忘记了一天的疲惫而替我高兴。

晚上,紧锣密鼓,我们就近还要再餮饕一顿更美的大餐。我要带孩子们七点半钟前赶到首都剧场,去看由冯远征主演的《司马迁》话剧,让孩子们再去饱一次眼福。演出开始后,当孩子们身心专注于艺术舞台上,置身于话剧所演绎的虚拟时空里,与司马迁跌宕起伏的命运紧紧相连时,孩子们的两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。

大自然有美,生活更有美,她就在我们的身边。但对许多普通人来说,过日子遮蔽了美、隐藏了美,对“美”即无暇顾及,也难去撷取,所谓“身在美中不知美”,而这就艺术家所需要的创作和劳动。当我们真正的打开心扉、挥去浮躁,去置身到艺术创造美的体验场,每一个人对美是不会拒绝的,而孩子们更是如此。

图四 吴冠中《高粱与棉花》李村系列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图五2020年3月20日《高粱与代表作

(1972年)原件复制品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棉花》发行的120分邮票



艺术是美的桥梁


美学大家王朝闻在《涉艺偶拾》文章中,开篇就引用画家珂罗临终时说的话:“多么美呀,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景色。” 同样,作为一个艺术美的欣赏者、爱好者,面对伟大艺术家所创造出来的美之作品,你是不能拒绝的。

吴冠中早年留学法国时,当他乘船月余到达巴黎后放下行李时,无暇顾及于劳顿,不是先去游玩那香榭丽大街,而是一头扎进卢浮宫里,如饥似渴地沉浸在这世界的艺术宝库,去欣赏和学习西方各个时代大师们的艺术杰作,尽情的放飞自己,乐而忘返的遨游于集世界艺术美之大成的历史时空。明代大家董其昌则曰;“先师古人,后师造化” 。

二十多年来,也是由于自己对艺术的喜欢,对美的向往,去过了国内外不少的博物馆和美术馆,很多印象深刻的场景至今是历历在目。

2005年6月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梵高美术馆,我看到的是,从世界各地汇聚而来朝拜似的不息人流,当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了梵高的作品,感受到了阳光与大自然调和出的梵高色彩,似乎听到了梵高所听到的鸟鸣和田间收获的歌声,似乎触摸到了梵高心的跳动,吴冠中一生崇拜并被影响一生的画家,无可替代的就是梵高。今天我们回头再看梵高、高迪,凝心审视吴冠中,你会强烈地感受到,他们虽然活在不同的时空里而命运各异,但殊途同归,都成就了终生为创造奉献“美”的使命,在艺术的天国中,他们有了来生发现美、创造美的共同语言,相逢握手,漫步于美的桥梁。


关于艺术和美的关系,美学家高尔泰在《论美》中讲到,事实上,艺术在创造着美:这美不是在艺术家的劳动过程中,而是在读者受到感动的时候产生出来的” ,即“美的本质也就是人的本质,人的本质是自由,美是自由的象征,艺术是人类情感的表现性形式。这一对美体验的深刻洞察,吾深以为然。


上个世纪初,也就是百年前的今天,蔡元培在北大任校长前后,最早提出了新文化、新教育的“五育并举”思想,而认为,美育教育是进行世界观教育最重要的途径,使人们从现象世界通向实体世界所必经的桥梁,深刻认识到,美育教育的重要性源于其特点,“人从现象世界通向实体世界存在的障碍不外两种意识,一是人我之差别、二是幸福之营求。”这犹如钟磬大音,其言甚也。

蔡元培在推动国民新文化运动方面殚精竭虑、不余遗力,打破了大学教育的桎梏思想,不拘一格的为北大延揽各种人才。一个兼职教授鲁迅,为北大设计的校徽至今依然隽永生辉,没有文凭的刘半农教授写下诗作《教我如何不想她》,独创“她”字,并成为国人变革时代经典咏流传的不朽歌曲,并发国语声律美之先声。弟弟刘天华曾任教于北京大学音乐研究会,刘氏兄弟“一门两北大”成为当时佳话,他在有限的生命里,为我们今天留下了不朽的二胡曲:《光明行》、《良宵》和《空山鸟语》等,纯而静美的天籁之音,至今绕梁而不绝


图六  吴冠中的代表作品《双燕》纸本(1988年)



“杏花春雨江南”美


仲春欲罢,暮春临近。前日,正是清明刚过时。当下的江南已是一番“两岸晓烟杨柳绿,一园春雨杏花红”的景象 。


节前,我在翻览报纸时,看到新华社发的一帧照片,是拍摄安徽黄山黟县的旅游景点宏村雨后的情景,真可谓是,春雨江南,烟云缭绕;空山燕语,水波不惊;白墙黛瓦,静影沉璧。这即是美景,更是诗意,山水如画,乡愁依依。


图七 雨后的安徽省黄山市黟县宏村 韩旭 摄


春色正浓之时,最让人触景生情。若把吴冠中一生的作品,尤其是晚年往后的作品通看一遍,你会由衷地感受到,画家依靠“巧手”的画笔抒发出“探春”、“迎春”和“惜春”之情,从“南国之春”、“巴山春雪”、“江南春早”、“绍兴小景”、“春燕”、“墙上春色”、“百草园”、“江南”“易主人”“春曲”、“双燕”、“高桥”、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、“早春”和“春又至”等等代表画作,不胜枚举。吴冠中是江南柳岸曲巷探春采美的行舟人,是江南故乡春之声的歌唱者,是绘画世界里真正百年一见的春光圣手。

吴冠中说,“中学时代,我爱好文学,现当代作家中尤其崇拜鲁迅。六十年代起,我不断地往绍兴跑,绍兴和宜兴非常类似,但比宜兴更入画,离鲁迅更近。黑、白、灰是江南主调,也是我自己作品银灰主调的基石,我艺术道路的起步。”


图五  吴冠中的纸本《绍兴小景》(1981)


前年的八月初,正是赤日炎炎的盛夏时刻,儿子小学毕业后的暑假,我们一气呵成的从余姚、慈溪、上林湖和河姆渡再到绍兴走了下来,探源了法门寺地藏唐代秘色瓷的神秘,路过了作家余秋雨的故乡,感知了七千年前的稻作文明,洗礼了阳明心学的“致良知”,可谓是大开眼界,如沐春风,大有不是春光,胜似春光的感觉。

第二天参观鲁迅故居时,人流如织,孩子热的是汗流浃背,对三味书屋、百草园的兴致顿失,一下子找不到了那种一心向往的感觉,这应该是缺少了那份江南书卷美的春光秋韵吧。恰值正午,阳光更烈,离此不远的蔡元培故居里游人却很少,我和儿子可以静下心来,慢慢地走走看看,带孩子去了解这位民国初期的伟大教育家、新文化运动的推动者、北大历史上最卓越的校长蔡元培先生。

五百多年前,远在万里之外的意大利小城佛罗伦萨,有一个叫洛伦佐·美蒂奇这个人,除了其家族的权势和财富实力外,他的开明和审美的向往,使身边聚集和影响着一批这样的人,如马萨乔波提切利达·芬奇拉菲尔提香米开朗基罗等15世纪文艺复兴的扛鼎艺术家,这是一群在在历史的长河里如雷贯耳的名字,在他们背后的一个历史上的关键少数者,打破了中世纪的黑暗蒙昧,开创了西方文明的光辉时代。

一百多年前,在东方古老中国,一个划时代的早春乍寒时刻,一个蔡元培,成就了北大、成就了新文化运动、成就了陈独秀、李大钊、鲁迅、辜鸿铭、王国维、刘半农、钱玄同、胡适和毛泽东等人杰一个开创的时代,成就了江南水乡绍兴的人杰地灵,更让后来者吴冠中对此地此水、此人此景,魂牵梦绕,灵思泉涌。

图六 蔡元培与鲁迅在一起(蔡元培故居)伊汀摄影


吴冠中,一个故乡江南的游子,一个深爱江南的赤子和画痴,他的一生奋斗印证了唐代画家张璪的“外师造化,中得心源”的“心源”历程。清代恽寿平《在瓯香馆画跋》中形象的说到,“春山如笑,夏山如怒,秋山如妆,冬山如睡”,四季变化如同人之神态表情,乃画家之情感与寄托。有评论家认为,艺术创作来源于师法自然,但如何把自然美变为艺术美这一转化过程,是需要艺术家付出劳作,付出心血,一笔笔潜心耕耘,同时体现着艺术家内心的情思文化修为,可以肯定的讲,吴冠中再造了自己艺术的“春神”。

“庚子已去辛丑来,更到阳春万花开;新冠疫苗亿人种,瘟神尽逝春常在。”不管如何感言万余,这正应了毛主席的《七律·送瘟神》:“春风杨柳万千条,六亿神州尽舜尧。红雨随心翻作浪,青山着意化为桥。借问瘟君欲何往,纸船明烛照天烧。”成为华夏又逢劫难,人民同心同德,抗疫化险为夷的生动写照,我们迎来了新时代的新气象,再续新春天的新故事。

图七 吴冠中的彩墨作品《春风又绿江南岸》



——伊汀创作修改于2021年4月8日晨东海伊汀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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